阿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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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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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做只路过蜻蜓，留下能被怀念过程」——张国荣《路过蜻蜓》

夏日黄昏，少年们结束运动练习都是疲惫的样子，懒洋洋的瘫在长椅上，等着风将身上湿透的球衣吹干。相叶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横山聊天。内容无非是一会儿去买棒冰，或者干脆趁热去吃一碗「御茶之水」的拉面。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去便利店买一罐冰镇牛奶。

「喂，篮球部的」

一枚棒球呈抛物线状砸到了相叶的脚底下，远远传来了一把有些尖的声音。相叶捡起球，朝有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有个人朝他挥舞着手臂，隐约能分辨出那人穿着棒球服，身后还有四五个相同衣着的人。横山说应该是棒球部在那边进行部活。

「把球扔过来」那个人又喊了一声。

相叶掂了掂手里的球，用力朝那个人抛过去。那个人加速跑了几步，一伸手顺利的接到球。然后朝相叶又挥了一下手，算是表达了 谢意。相叶有些得意自己能扔出高速球，回头朝横山笑了笑「怎么样？」，横山笑着拍了一下好友的脑袋「什么怎么样？快走啦」。相叶有些不满的嘟囔「夸一下我又不会怎么样」

和横山在便利店门前分别，相叶还不打算回家太早，就留在书架旁看新连载的「少年jump」，自己喜欢那那篇漫画，作者总是跳票，所以他要先确定好这一期有没有连载。结果翻开封底，果然看到那一栏标注着「休刊」，相叶有些失望的放下漫画。结果被窗外站着的两个JK吓到，丢下漫画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还撞到了货架。玻璃对面的女孩子捂着嘴窃笑，一边偷偷打量他。相叶有些害羞的挠挠后脑勺，避开女孩子炙热的目光，低头拆出吸管戳开牛奶盒封口处薄薄的锡箔纸。走出店门，看到对面走来四五个同校学生，有说有笑的，想来也是刚结束部活。那两个JK已经离开了，只是还在不远的地方，偶尔还回头看一眼。

相叶又紧张又害羞，他平时也会收到女孩子的情书，横山总以此调侃他是「super idol」。不过他在女孩子面前实在认生又腼腆，这种时候也只是手足无措的像慌乱的兔子。相叶叹了口气，喝完盒子里最后一口牛奶，跨上脚踏车慢悠悠的踩。

「回家试试新的入浴剂好了」澡堂王子相叶雅纪如是想。

*

病床前的仪器按钮在暗夜里莹莹的发着红光。他躺在床上，一直盯着那个按钮。然后他忍不住伸手扭了一下，床头灯亮了。隔壁床的患者翻了一下身。相叶雅纪觉得有趣，就好像那个按钮不是用来控制灯的，而是用来控制隔壁床那个人的，于是他有扭了一下，灯灭了，但那个人没有其他的动作。

忽然就失去了兴趣。

稍稍侧头能看到小桌子上的花瓶，里面放着三天前同班同学来看望时送的花束。可惜因为疏于打理，康乃馨已经枯萎了，香水百合也散发着不新鲜的气味，只有用来做配叶的尤加利还悠悠的散发着清香。他想他明天应该提醒一下母亲修剪一下花枝。

前几天在家泡澡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晕了过去，家人连夜将他送进了医院，一住就是一周。他不是第一次住院，可是这一次他无意从门缝里窥见了从未在医生和母亲的脸上看到过的严肃神色。他想他可能已经被提前剧透了结果。于是接受暂时休学的决定，带着他的绿色GBP和大抱枕住进了镇立医院，同病房的病人是脑瘤患者，相叶雅纪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和他得了相同的病，不然为什么会住在同一个病房。所以这几天他每天都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可能有个定时炸弹，说不定那一天就会「嘣」一声爆炸。

相叶雅纪实在睡不着，他从枕头底下摸出GBP，摁掉了音效，开始继续玩没有通关完成的《超级马里奥大陆》，窗外雪落了一晚上。

第二天相叶妈妈来的时候，相叶正因为通宵打游戏而昏睡着。相叶妈妈无奈的一边削平果，一边教训正值青春期热衷电子游戏的儿子，「听中村妈妈说，中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打游戏，就和你一样通宵玩儿，结果两个人第二天上课时候打瞌睡呢」相叶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神思早就和睡眠精灵纠缠不休，一歪脑袋又睡了过去。于是又忘记提醒妈妈修剪花枝。

那一束花没有在病房里待到第五天就被换掉了。

在相叶生日前后，相叶所在的初中组织了一次募捐，所有的学生都为他准备了一份祝福礼物。大大小小的包装盒很快送到了病房，派来的代表是成绩年级第一的女孩子。她戴着一副细框眼睛，指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礼物盒，红着脸一板一眼的跟相叶说「希望相叶同学能够尽快康复，回学校来和我们一起努力」说完，她向相叶鞠了一躬，相叶赶紧也鞠躬，抬头却发现女孩子盯着他看，女孩子反应过来，蹦出清脆的一声「失礼了」转身就跑。还没走到门口，女孩子又转过头来对相叶雅纪说「我……我送的是一只八音盒」这次说完就真的消失在门口了，随着扬起的裙摆。

小少年还是很喜欢礼物的，他兴致颇高的开始一个个的拆。第一个是一只兔子玩偶，有着黑色的纽扣眼睛，纸条上写着「感觉相叶同学很像兔子，跳得很高很元气。眼睛也很像，希望你能恢复健康」，署名是「风间俊介」。相叶弯弯眼睛，爱怜的摸摸兔子耳朵。第二个是一个漂亮的手账本，扉页上用飞扬的字迹写着「希望你能写完每一年的手账」，署名是「sho」，相叶哭笑不得。

他已经拆到了第三个八音盒，他不知道哪一个属于刚才的「年级第一」，又或者「年级第一」八音盒他还没有拆到。护士端着药剂盘进来告诉相叶他要扎针了，相叶点点头，笑着说「我再拆最后一个，明天再继续」相叶拆开了包装盒，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一个小猪储钱罐，另一个是用马里奥包装纸包着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小猪储钱罐里放着一张小纸条，相叶展开来看，上面写着「致相场同学」，相叶皱皱眉，看来是他记错了自己的名字。「希望你能够活到将小猪塞满的那一天。我很喜欢存钱哦，为了存满我会不遗余力的努力下去，希望你也是」相叶雅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人真的超可爱。然后他又拆开了马里奥包装纸，里面是一盘卡带。

相叶拜托护士小姐将卡带放进录音机里，卷带走了一圈儿，传出少年清亮的声音。

「咳咳咳，圣诞快要到啦，我写了一首歌……哎不对不对。应该这样说，我最近写了一首歌，中村你听一下我的大作。我打算投简历给杰尼斯」

相叶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卡带里的少年拨动琴弦，

「赤、白、绿で赈やかな街の中ヘタクソな笑颜で」

……

「呼吸を整えて 最後に一言，メリークリスマス」

少年声音清亮又好听，相叶凭感觉脑补出一个圣诞节小精灵。虽然这首歌并不是写给自己的，不过却巧合的衬上了相叶的生日，相叶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睡觉的时候也不想关掉，相叶妈妈来看他的时候，相叶已经睡着了，可是耳朵还戴着耳机，里面循环着那首歌。相叶妈妈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耳朵「有那么喜欢么」

相叶在梦里一直在想，那个叫「二宫和也」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呢？真想告诉他啊，自己也喜欢玩马里奥游戏，想告诉他这首歌写的很好，完全可以去当杰尼斯的艺人。可是相叶没办法见到二宫和也，也不能与他分享，他不是中村。

疗程开始之前，他打算回一趟学校。找这个叫「二宫和也」的同学。他想他找二宫的理由还算充分，首先表达一下对二宫和也祝福的感谢，然后再抒发他对歌曲的喜爱，再然后可以就超级玛丽的问题进行一下深入探讨，最后，成为好朋友。

相叶趁上课之前站到A班门口，随手拉了一个准备进班的同学，他紧紧张张又神秘兮兮的问他「请问二宫同学在吗」，那个同学摇了摇头，「今天二宫请假」

虽然相叶有点失望，不过他觉得自己过段时间治疗的差不多了，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只是此后他再也没有如愿。

相叶在新年最后一天确诊为「脑癌」，他想医院还真是按照病型分病房的啊。

冬去春来，相叶一边攒着钱，一边努力接受治疗。小猪储钱罐里已经塞了一些零钱，GBP里的超级玛丽大陆也早早地通了关。那首二宫和也所写的歌，他甚至差不多摸索出了乐谱，春天的时候同病房的那位叔叔送了他一把吉他，并教他弹曲。只是疗程很紧，他没什么时间学。春天还没结束，那位大叔也过世了。

他最终没有学会弹那首曲子。

他病房的窗外有一棵樱花树，这几天花儿开得很盛，甚至有些沸反盈天的样子了。只是相叶有花粉症，所以这时候是不能开窗子近距离欣赏樱花之美的。相叶站在窗前望着樱花树，伸手在玻璃上轻轻触碰，没有柔软的花瓣，只有冰凉的玻璃。

相叶的疗程进入到中间，他开始严重的头痛，颅压上升压迫他的视神经，有时候会出现看不清东西的情况。但好在没有失明。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并不太好，毕竟现在还没有什么高科技可以用来治疗癌症。坚持保守治疗，也只是自己倔强的反抗罢了。

父母脸上的疲惫日益明显，弟弟每每见到自己也变得沉默。相叶知道保守治疗的作用并不那么好。只是他仍不想放弃。他还没有存满那只小猪储钱罐。他一直住院，没什么机会出去，所以也没什么零花钱，小猪储钱罐里仅有的零钱也是母亲为了安抚他随手塞进去的。而他为了不存满，他还会从里面取出一些来给弟弟。他想，如果一直不存满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了。

后来他想，还是尽快存满吧。这样也没什么遗憾了。

因为保守治疗每天要打很多针，吃很多药，所以相叶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睡眠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有时候睡的太多了，到晚上反而睡不着觉。他就会坐起来写手账。把许多零零碎碎的事情都写进了sho送的手账本。比如他换了一个室友，不过并不是脑癌患者，住了不长时间就出院了。比如他很想吃「御茶之水」的拉面。比如他很想去打棒球。比如新的游戏机发行了，他想和朋友相约一起去买。

比如，二宫是不是已经入手了新的游戏机。比如，二宫有没有向杰尼斯投简历。比如，二宫今年要毕业了。他还会留在小镇继续上高中吗。

六月的时候，相叶每天保持清醒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打了止痛针之后就会一直昏睡。只有中午天气很好的时候他才会醒来晒晒太阳。朋友们之前还经常来，不过要进行升学考试，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不过就算朋友们来了，相叶也并不一定是醒着的。

他以前很爱笑，最近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镜子里的镜子苍白又瘦削，一点也没有以前灿烂的样子。他想这个病折磨他够久了。他朝镜中的自己扯扯嘴角

「还是努力的笑吧」

这几天外面都很热闹，大概是快要到夏日祭了。相叶坐在窗口吊针，一边翻着最近迷上的轻小说。正沉浸在紧张的情节无法自拔，忽然窗外传来了少年的大笑声。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他绝对不会听错。他有点激动的向前挪了一下轮椅，可是因为挂着吊针的缘故，他没法离窗口太近。尴尬的卡在中间。只能听到声音，努力的坐直身子也只能看到不远处的桥。

一个少年扯着嗓子大喊着「我们毕业啦」，然后又说「nino，我们去参加夏日祭庆祝吧」。而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也轻快的应答「好啊」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相叶看到两个身影相伴着走上了桥面。一个个子高一些，一个稍微低一些，但都青春飞扬，不过个子稍微低一些的那个一直猫着背。不知道为什么，相叶很确定那个就是二宫和也。

他忍不住笑起来，最后笑出了眼泪。

「恭喜你毕业了」

二宫一家搬离的消息还是从相叶妈妈口中得知的。相叶妈妈一边为相叶剥橙子，一边说起「前些年从东京搬来的二宫一家又搬走了啊。听说儿子也考上了东京的高中」，相叶将橙子塞进嘴里，酸味一下涌上来，一丝甜味都感觉不到，他忍不住发起抖。

看着你的眼，勾引我的泪
为何流入沟渠

不寄望会感动谁

*

相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终于到了连续好几天都昏迷的状态。反复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整个人瘦到脸颊凹陷进去一大圈。视力也越来越差。

每当闭上眼睛，他还是能回忆起来二宫和也夏日阳光下的背影。

小猪储钱罐在病房里住住走走的患者和医生护士们帮助下，在相叶雅纪十六岁生日那天总算存满了。他将那些钱全部倒出来，一枚一枚的数，最后全部塞回去。他的手臂已经没什么力气，努力的晃了晃储钱罐，因为塞得很满所以听不到硬币撞击的声音。他怀抱着储钱罐听着二宫和也的歌睡了一个好觉。

梦境里二宫坐在旁边和他一起打游戏，黑白屏幕上的马里奥努力的拯救碧琪公主。可惜通关失败，马里奥殒命，碧琪公主留在大魔王的城堡里不见天日。他身边的人抱起小吉他来，轻快地为他唱着那首圣诞歌。相叶纠正他，「最后一句不是圣诞快乐，应该是生日快乐」，可是二宫和也的清亮声线依然自顾自的唱着「Merry christmas」

他睁开眼睛，窗外静悄悄地飘起雪来。

病况好好坏坏的，他又撑过了一年。到第二年春天，樱花又开的时候，医院告知相叶的家人，相叶的颅内扩散已经非常严重，保守治疗无法遏制扩散，如果冒险进行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相叶劝服了家人放弃治疗，相叶妈妈很难接受事实，迟迟不肯同意。但最后还是由相叶爸爸签下了放弃治疗的同意书。

相叶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他不用再每天吃很多药，打很多针。病房限制也渐渐取消，他可以在家人陪同下下楼转一转。他让弟弟推着他到桥上走一走，他看到了那棵很大的樱花树，看到了湍急的河流，看到了当年二宫可能看到的风景。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二宫和也。明明只是收到了一张字条，一首歌，一只储钱罐。连本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甚至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可是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人。因为他无意窥到了简短纸条的后面藏着那个善良又傲娇的灵魂。知道他们都一样喜欢打马里奥。喜欢那个人清亮的声音，知道那个人会写出可爱的圣诞歌曲。想当杰尼斯的艺人，应该也会有一张好看的脸。

他只是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无限种可能。

不属于自己的可能。

五月份一过，樱花谢尽。相叶的病况也急转而下，忽然爆发的症状让相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他在折磨中入睡又醒来。每一天都好似被死神在耳边吹一口气。

六月。

*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面包脸，八字眉撇着，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打量。「相叶雅纪？」那人发问。相叶点点头。那人声音有些黏黏糊糊的，不过听起来很舒服，他继续说「我是大野智，负责引魂，请问你的遗愿是什么？这里显示你有遗愿没有完成，所以没有办法转世哦」

相叶雅纪愣了愣。

大野智将他的灵魂封印在线香花火之中，答应帮他交给有缘人。

*

蜻蜓路过后 蝴蝶就失忆。

End.

乱七八糟题外话：

虐吗？（顶锅跑

这一篇里的竹马没有相遇，可是现实里的竹马却相伴了二十年哦。所以说相遇是多么大的缘分呀（敲黑板

感谢喜欢w